发布日期:2025-11-22 10:43 点击次数:159
“工资又停发,乡镇老师群里炸锅,可财政账本还在装睡。”
我1993年在周沟乡试过把账本砍瘦,人减了三分之一,账上立马多出三百万现金,还盖了中学和宿舍楼。三年里收入翻倍,看起来像是减肥成功。可回头看,真正翻身的不是少了几张嘴,而是那一年县里把屠宰税、特产税全部下放到乡里,税率没变,基数突然扩大,钱像泄洪一样冲进来。减人和增收之间,隔着一条政策的河。
1997年我调到柘木乡,洪水刚过,瓦片都没捡完就先砍编制。省劳模也被我请走,场面冷得像冰窖。结果人少了,窟窿还在,那年省里突然冻结所有乡镇自行创收项目,预算一下被抽走主梁,财政像漏雨的屋顶,越补越湿。我在处分文件上签字的时候心里明白,减掉的几十号人并没有让屋顶变结实。
1999年在棋盘乡再砍一刀,编制从一百二十压到九十五,乡镇干部见面打招呼都小声,怕惊动空气。可第二年农业税开始直补到户,乡财政失去了最大一块自留地,收入缩水比减人更快。等我把辞职报告交上去,账面上的赤字已经比人头还多。
三十年跑下来,全国乡镇编制从1982年算起,翻了好几倍。每一次财政吃紧就喊减肥,减完又反弹,像极了我从142斤到154斤的循环。我试过不吃晚饭、跑步、针灸,每次能瘦五六斤,一停嘴体重就追上来,比减前还重。减人也是这个理,指标砍下去,上级又塞项目、配专班、加考核,人头跟着任务长回来,还附赠临时工。
有人把湖北的“三化”改革当救命稻草,股权、债权、资产证券化一通操作,账面上能套出大笔现金,发薪燃眉之急确实解了。可那只是把未来的钱挪到今天花,债不会消失,只是换了个名字蹲在资产负债表上。就像我把社保预期收益抵押出去,银行给我一笔贷款,看上去富裕了,其实只是把老年的饭钱提前吃掉,牙口还得够好。
喊“砸锅卖铁保工资”的领导是真着急,可锅砸了还得买新的,铁卖了还得高价回购。基层财政的根子不是人多,是钱从哪里来。过去靠农业税,后来靠土地出让,再后来靠专项转移,如今一块比一块难啃。地卖不动,项目审批收紧,税源像漏斗一样漏光,再减人也堵不住口子。
我见过最惨的一个镇,连续六个月只发基本生活费,干部轮流下乡收垃圾赚补贴,逢人就说“先欠着”。镇长桌上摆着一个闹钟,每天提醒他离下个月发工资还有几天。那次我也劝他减人,他苦笑:再减就只剩书记镇长两个人,难道自己给自己盖章?
减人不是没用,而是治标不治本。像减肥,真正起效的是管住总热量,不是砍掉一顿早饭。乡镇要活下去,得先想怎么开源。把闲置校舍租给电商仓库,把河道清淤工程打包成旅游项目,把农技站改成共享农机平台,这些听起来细碎,可只要现金流进来,就能让账簿喘口气。
我也想过,如果当年周沟乡没有赶上那波下放税种的政策,就算我减掉一半人,账上照样是负数。政策窗口就像公交车,错过一班,下一班不知几点。现在窗口在哪儿?也许是数字经济下沉,也许是农村产权交易,也许是跨省飞地园区,总之得有人去试,而不是抱着编制表一刀切。
财政危机像发烧,高烧时先退烧没错,可一直靠冰块降温,病根还在。精兵简政是冰块,不是抗生素。真正能治病的,是找到持续生钱的路子,哪怕是小步慢跑,也得跑起来。
我闲下来算了笔账,如果把我未来四十一年的社保现金流按“三化”套路打包,确实能换几百万,可那意味着我老了得指望这笔钱还能生钱,不然就得喝西北风。乡镇也一样,把未来收入一把套现,等于提前透支明天,关键还得看明天有没有新收成。
写到这儿,手机又弹出一条新闻,某地乡镇拖欠工资八个月,领导开会研究“减编增效”。我摇摇头,关掉页面,随手剥了个橘子。橘子的酸汁溅到键盘,像极了我每次减肥失败后的苦笑。
老骨头还在,头发却一根没白,朋友笑我“逆生长”。我却知道,体重秤不会骗人,财政账本更不会。减人还是减肥,说到底都是数学题:支出减不掉,收入上不来,再折腾也是原地打转。
下一次财政紧张,还会不会先拿人开刀?你我都在等答案。